温州话抗战时期被当做军事密码使用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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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话素以难懂著名,不但北方人一个字都听不懂,就连温州的北邻台州、南邻福州的居民对温州话也“无能为力”。温州话不但在中国声名远播,美国电视剧《盲点》中也将温州话称为“恶魔的语言”,剧中以温州话编译的信息甚至难倒了美国FBI情报人员。于是产生了这样一种说法:抗日战争期间中国军队把温州话当作秘密通信时的工具,日军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干瞪眼。

使用敌方听不懂的语言通信并非现代人的发明。《左传》中即有所谓“楚言而出”的记载,说明中原各国均难以“破译”楚国人内部交流时使用的楚国当地语言。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也确实有过一种语言因为其难懂,起到了为通信加密的作用,这种语言就是美国新墨西哥州土著居民纳瓦霍人的语言纳瓦霍语。

年,洛杉矶工程师菲利普·约翰斯顿向美国海军陆战队提议使用纳瓦霍语通信以增加敌方破译情报的难度。建议被海军陆战队少将克莱顿·巴尔尼·沃格尔采纳,海军陆战队招募了29名纳瓦霍族男性用以传递秘密信息。

美国海军陆战队与这批特招入伍的纳瓦霍人合作制作了一套以纳瓦霍语为基础的语音密码,这样就算情报被会纳瓦霍语的人截获,也不能轻易听懂其中意思。他们屡建奇功,尤其在硫磺岛战役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纳瓦霍人的英雄事迹后来还被改编成好莱坞大片《风语者》。与之相比,温州话在抗战期间大显神通的故事在重要细节上却显得语焉不详:到底是谁决定组建温州话情报队?是什么时候派上用场的?在哪些情况下使用过?这类信息统统付之阙如。

这个传说更不靠谱的地方在于,八路军远没有富裕到可以大量电话或步话机的地步。退一步讲,纳瓦霍语之所以能胜任密码语言,和其本身的特点密不可分,遗憾的是,就算当时八路军真的有足够的条件大量使用电话,温州话也并不具备能够胜任密码语言的特质。

一种适合作为秘密传输用具的语言通晓人数不宜过多。纳瓦霍语的使用人口基本限于美国新墨西哥州和亚利桑那州的纳瓦霍族人,今天纳瓦霍人人口也不过30万,其中还有10万左右不会说纳瓦霍语。“二战”开始时,外族人懂得纳瓦霍语的据统计甚至不超过30人。美国的敌国德国和日本几乎可以肯定无人能懂纳瓦霍语。

但能说温州话的人要多得多,能听懂的就更不可计数了,年全温州地区人口即有万人。除了乐清清江以北是台州话片区,洞头、平阳、苍南、泰顺的居民各有一部分说闽语,苍南金乡的则说北部吴语外,其他地方均通行温州话。此外,丽水青田部分地区、台州玉环一角的人也说温州话。由于温州的重要地位,浙南其他地方的人会说温州话的并不鲜见。

温州年4月19日就沦陷于敌手,日占地区能懂温州话的人数少说也有几百万。就算日本没有占领温州,日军也不难找到懂温州话的人——温州是著名侨乡,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温州就有大批农民、手工业者和知识分子或迫于生计或由于其他原因东渡日本。《温州华侨史》中论述道,他们在日本“大多数从事小商贩,少数从事苦力,极少数从事服务业”。

从语言学本身特征来看,温州话的“难懂”和纳瓦霍语也不在一个层次上。纳瓦霍语语法相当复杂,其句法以动词为核心,通过在动词词根上附加各种各样的词缀来表示英语等语言中需要不同词类如形容词、代词等才能表示的含义。而动词词缀则按照一定的规则以后置宾语、后置介词、副词、迭代、复数、直接宾语、指示、副词、式/体、主语、分类词、词根的顺序一一堆砌而成。

纳瓦霍语的语法对从小会说纳瓦霍语的人来说并不构成任何问题,但其语法无论是和德语还是和日语都相差非常之大,甚至和同属纳一德内语系的种种近亲都无法进行有意义的交流。如此一来,学习纳瓦霍语对于外族人来说就成了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

事实上,希特勒早就设想过美国人可能会利用当地印第安土著进行秘密通信,“二战”爆发前就派出30位德国人类学家赴美国学习当地语言。因此,美国“二战”时用印第安语言通信主要是在太平洋战场,在欧洲战场出于安全考虑并未大规模采用。

他们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由于美国印第安部落语言方言众多,语法结构和逻辑架构与德语相比天差地别。纳粹德国苦心学外语的阴谋彻底失败——这些人类学家学习美洲土著语言的效率极其低下,直到“二战”爆发也未能掌握几种美洲土著语言。

温州话虽然难懂,但远不像纳瓦霍语一样难学。温州话和其他方言互通度极低的主要原因在字音的区别上,如普通话中除了声调读音相同的艺、衣、益、逸、屹、遗,在温州话中分别读nyi、i、iai.yai.nyai.vu。温州地名双屿、灵昆岛在温州话中分别读shiuaozei、lenkiuteo。

刨除语音上的差别,温州话并不那么复杂难学。在词汇和语法上,温州话和其他汉语的差距就要小很多。

温州确实存在相当多的特色词汇,如间歇雨称“汰浪”、打闪称“龙烁起”、现在称“能届”、早籼米称“白儿”、马铃薯称“番人芋”、猫头鹰称“逐萑”等,皆非外地人能听得明白的。语法上也和官话有所不同,如表示完成说“爻”、有加一ng的独特儿化方式,不用普通话常用的从、自等。

不过作为汉语方言的一员,温州话的基本架构总体而言仍然和其他汉语相当接近,和各吴语方言则更为类似(上述特征不少也见于台州话等)。也就是说,克服字音障碍后,温州话其实并不算难懂。

退一万步,就算日本没有占领温州,日本本土也没有懂温州话的人,同样也难不倒他们学会温州话,他们甚至连学会汉字都不用——作为基督教进入中国的桥头堡之一,活跃于温州的传教士们为了传教之便纷纷学习温州话,并留下大量拉丁字母写成的教材。如英国人苏慧廉(W.E.Soothill)就利用自己编的“温州方言教会罗马字”写了《温州土话初学》(Ue-tsiuTu-oTsu-oh),并用以翻译出版圣经《新约圣书》(SangIahSingShi)。

有如此便利的学习条件,侵华日军若真想学会温州话其实并不困难。与之相比,纳瓦霍语在二战前纯属口语,不但没有正字法,甚至连本字典都没有,就算有心人想要学,也是困难重重。

因此,抗战时期温州话被作为密码语言使用不但于史不合,从语言学的道理上也很难说通。温州籍士官之间临时用温州话保密交流有可能,强说中国军队曾专门指定用温州话秘密通信,那就太侮辱中国军人的智商了。(《南腔北调:在语言中发现中国》郑子宁著,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来源:文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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